星穗深吸一口气,装出一副被吓着了的怯样,嘴上却说得顺溜:“回两位大人,公主想吃文山玉墨糕,让我们赶紧去采买。”
那守卫怀疑地看了眼韫曦,只觉眼生,好在这两位守卫不是皇帝御赐,而是刺史大人私下安排的人。虽然知道府里接待了一位金枝玉叶的贵人,却从未近身见过真正的公主模样,面前两名侍女都服饰素简,也看不出谁高谁低。
星穗见状,赶紧又添了一把火,语气十分焦急:“公主催得急,若是耽搁了,脾气上来,你我都担待不起。”
一旁的韫曦也顺势压低声音,学着宫里那些使唤人的嬷嬷那副语气,嘟囔道:“可不是?公主看着安安静静,其实脾气大着哩。你们要是耽误了,我可不替你们说话。”
这番半真半假的“忠告”让两名守卫面面相觑,一时摸不着头脑。但见这两个侍女说得有板有眼,想到那位金枝玉叶确实怠慢不得,心里便先怯了几分,终究还是挥了挥手:“快去快回,莫要耽搁。”
两人如蒙大赦,一路出了院门,借口要走近道,上了一艘停在岸边的小舟。
水是沉沉的墨绿,倒映着两岸初上的灯火,灯光在水里化开,成了被打散的琉璃,晃晃悠悠的。岸上的喧嚣越来越近,先是模糊的一片嗡嗡声,渐渐辨得出人声、摊贩的叫卖、糖浆浇在石板上的脆响,织成一张繁华而又破败的声网。
夜市就在前方,韫曦直接欢呼一声,拉着星穗下了船飞快来到集市上:“我从来没在集市上逛过呢。星穗,你快瞧瞧,这都是些什么?怎么这么多摊子?那边卖的是什么?怎么这么香?”
韫曦绕着各个摊铺走来走去,步子轻快得像踩在云上。摊上卖的都是些寻常小物:木刻小摆件、粗糙的布偶、半旧的铜铃,还有街坊自制的糖人……做工比起宫里的巧匠手艺自然差得远,颜色也不上细致,可在她眼里,却比那些金玉珍宝有意思多了。
她挑了一个糖人,举到灯下左看右看,笑意像被灯火映亮,落在眼尾,轻盈又明亮。
星穗却愁得眉心紧成一条线,像随时要皱出一道沟来。
“公主,咱们、咱们是不是玩够了?”她压低声音,四处张望,生怕有人认出自家姑娘的身份,“要不、赶紧去买文山玉墨糕,然后就打道回府吧?再耽搁一会儿,怕是真要露馅了。”
韫曦正拿起一个做得歪歪斜斜的泥猫,爱不释手:“不着急。星穗,你看那边的花灯可真漂亮。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?”
说着,指向街道深处,那里灯火重重迭迭,像是光落成的一条河,星穗拿她没办法,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。
二人沿着夜市一路前行,路边香味不断更替,烤鱼、糯米糕、煮梨子、桂花糖水,气味和热气交织,仿佛能把人整个人笼进去。夜风吹过时,吹不走热闹,只吹得人更精神。
韫曦兴致盎然,一会儿停在灯摊前看木匠做花灯,一会儿又被前头的彩绳所吸引,像只从笼里出来的小雀儿,不知疲倦。
她也不知走了多远,只觉得脚下的青石渐渐被水汽沾湿,空气里带起淡淡的腥甜潮味。再往前走几步,一片湖波突然在眼前铺开。
清澈的湖面被灯火映得斑斓,远处湖心岛上灯光星星点点,每一盏灯都有自己的颜色,像被人悄悄撒在水中的星辰。湖边杨柳枝未完全抽青,却已带着新芽,枝影在湖面轻晃。
韫曦被这景致吸得驻足不动。
星穗看看天色,虽不算漆黑,但凉意渐渐逼人,风也比之前更冷了几分。她忍不住道:“公主,还是、还是回去吧。您出来时也没带披风。”
“看完那边的花灯我们就回去。”韫曦却毫不动摇,眼睛盯着湖心岛。
灯火那么好看,她怎么忍得住不去?
星穗张口想劝,却被韫曦轻轻拉了一下袖子。二人四下张望,只看到一艘漆黑的小乌篷船靠在岸边。乌篷船孤零零的,像一只在湖畔打盹的老乌龟。船头躺着一位老人,头戴斗笠,整个人缩在篷下,双腿翘得高高的,悠哉得很。
韫曦走过去,语气柔柔得:“老人家,我们想去湖心岛看看花灯,能不能劳烦您载我们一程?”
那老头闻言,缓缓摘下斗笠,露出一张皱皮耷拉的脸。眉梢眼角挤满了皱纹,笑起来像树皮裂开。他来回上下打量两人,笑出一口风干似的声音,慢吞吞地说:“当然能载,不过得先提醒两位姑娘一句,这几日湖心岛上不太太平,这会儿花灯会展都快散了,人不多,你们确定要过去吗?”
韫曦用力点头,踮起脚尖,继续眺望湖心岛的灯光。
老人弯着腰招呼两人上船:“上来吧,我这小破船颠得厉害,姑娘们慢些脚步。”
韫曦和星穗抬脚踏上木板时,船身轻轻一晃,彼此互相扶着手臂才堪堪坐稳。木板有些湿,踩上去凉飕飕的,带着一点湖水腥味。篷内昏暗,只有一盏小油灯摇曳着。
韫曦出来匆忙忘记带碎银子,之前买了些小玩意儿都是拿那些玉佩香囊换的,此时似乎已经没什么可以付船费得了。
海棠情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