恙。
然明明困得厉害,人也疲乏,但翻来覆去难以入睡。索性披衣起身,巡逻禁中。待过沧池,经宣室殿,月色朦胧中,竟见阶陛人影浮动。
那影阔背朗肩,臂舒腿劲,随意坐在月光稀薄的台阶上,手中握了一杆笔,笔尖还是湿的,蘸足了墨,一滴正落下。
“陛、陛下——”许蕤往前疾走两步,又擦了把眼睛,再看宣室殿门口空空如也。身后列队的禁军随上来,他回首问,“方才可看见这处有甚?”
在此值守的三千卫,和跟随他而来的禁卫军,都摇首道什么都不曾看见。
“怎会什么都……”他话吐一半,猛地看到阶陛稀稀落落几点殷红,拿来都尉手中灯笼照过。
俯首又用手去摸,湿的。
是……血。
“这处是方才穆桑姑姑过来给陛下取笔墨不甚慎落地,染了朱墨,已经传人来清扫了。”一首领道,“太尉大人,方才您看到的可能是穆桑姑姑。”
“穆桑?穆——”
这个姓氏在他口齿间反复,他的眼前一片鲜血飞溅,是那年未央宫中的亡魂重返人间。
他脸色不好,冷汗淋漓,下属传了太医令,依旧只道暑热之故。
终是在宫中行走多年,历经世事之人,许蕤回想近来诸事,翌日下值,偷偷带出了当晚所剩的一点饮食和茶水。
后又请来城中名医检验,然除了饮食因天热之故发馊,并无沾染任何毒药。膳食无毒,原该是好消息,却重创了许蕤。
让一生持枪握剑、不惧鲜血的人,开始迷信鬼神。
寝屋中人依次散去,容他休息。
他没头没尾道,“昨日是几时?”
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走在最后的许嘉回首应话,“昨日是八月十六。”
许蕤原本已经褪尽血色的脸愈发青苍,没有再说话,只呼吸一阵急过一阵。
承华三十三年八月十六,先帝崩于昭阳殿,穆辽身死未央宫。
许蕤这一病,好好坏坏,竟有小半年之久。期间,除了南北营中几个弟子前来看他,请他为纳新之事帮衬,他见了,旁事一概未理。
右扶风等人来过两次,都被他婉拒,见他们便让他想起杨羽一行,想起杨羽,自想到沾染御座的明氏。
而纳新之事,左右是说上一两句话的事,且若是真有学生家族中人去了帝王塌,与他也是可以探知天子举止的一道途径。
当下,他最需的就是知晓天子心意。
病情在转年神爵三年开春后好转不少,却未容他舒坦太久,三月里便爆出了齐御侯之死的案子。如此推枯拉朽,三辅落马,贪污案清,脏银封缴,桩桩件件累他寝食难安。尤其是三辅的倒台,他们原是知晓他与封珩皆受行贿,被审之时没有理由不将二人吐出。却未想到,七月结案,封珩和他都安然无事。
连这样大的事天子都不追究了,他便彻底安了心,谁曾想将将百日过去,秋冬更替、寒气愈盛之际,在这城郊北营之中,天子旧事重提。
阶陛上三千卫随手势分列两道,江瞻云从浮殿起身,走近阅兵台,眺望台下正在受阅的数百兵甲。
铠甲银装,刀戟森森,吼“冲”喊“杀”,声震九天。
“领头的九人可都是太尉学生?”
“昔年臣教导过一二。”
“那人叫甚?”江瞻云抬手指过去,“左起第二个?”
“白霖,有百步穿杨之名。”
“第四个呢?”
“徐、徐文。”许蕤顿了顿,“是难得的儒将苗子。”
“第六一直到第八,又都是谁?”
许蕤喘出一口气。
江瞻云目光还在三人伸手梭巡,“怎么不说话?太尉不认得?”
“认得……”许蕤呼吸愈急,“王扶、王提两兄弟,最后一个是萧育。”
此五人,皆是去岁纳新时,入了太尉府寻他通融之人。他是帮忙打点了少府卿,但投其所好,几幅字画,三两姬妾的事,化作银钱不足一斤金,原是天子睁只眼闭只眼、可大可小的事。
何足这般大张旗鼓单而论之。
但是若为当年事,要论罪于他,三辅的口供岂不是更直接?
许蕤当下来回思索,难测君意,只在微抬的视线里,见女君侧颜,目光深似寒潭,琼鼻挺如山脉,负手挺立背似苍莽森森里一柄竹剑。
凌厉已经逼近先帝。
威压世人。
世人仿佛忘记她年岁,她不过二十有六,尚是花信年华,人生未过半。
“三辅亲供,军中不净,北营之中便是这五人。”
“不不,陛下,此五人乃是为纳新之事寻过臣,他们同……”许蕤话说一半顿住,神思在寒风中反应过来。
天子能把入他府门的人摸得这般清楚,分明是知晓他们入府的目的。但这会却偏要把另一重罪按在他们身上,难不成——
“三公位上,令君年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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